黄怒波：学会坚持，不要看终点在哪里

黄土地上望星空

窑洞文化撞击企业家精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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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为黄怒波老师在北大国发院2015届学生毕业典礼上的发言

我很高兴能够站在这个讲台上跟大家交流，在北大致辞很紧张，因为在北大，佼佼者无处不在。但今天大家离别的伤感，我感觉到了，也有一种得到的幸福，参半吧。其实这种感觉让我回想起，我在2013年第三次登顶珠峰之后，看到朝阳升起，心里很困惑。大家都认为登得越高看得越远，不是这样的。

你真登上了世界最高峰的时候，这个世界你其实什么也看不到，为什么？7000多米、8000米全是云，你只看到了茫然，这就是一种登高的困惑。很多古人的伤感的诗，都是登高之后写的。

什么道理呢？因为登高之后你会产生一种生命的困惑，对存在的疑虑。我记得朝阳升起来之后，当我看到群山的时候，出现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念头——跳下去。我不由自主地拽住了绳子，否则我就飞身而下了。

人突然改变了自己的环境之后，你到达了最高点，你内心产生那种对于存在的疑问和恐惧。所以一个人当了首富以后，我猜想也会有一种恐惧，我没有这种恐惧。企业家追求的境界：贫而乐道，富而好礼。但这就是一个时代的东西。对于我来说，现在的伤感是什么呢？中国真正的企业家，对于企业家的概念应该是现在才有的。我们最早的商人是谁呢？我曾在衢州看南孔的家庙，南孔第七十五代传人、75岁的一位老教授在那里等我，我们见面后讨论一个问题。

我说其实我今天是作为一个商人来拜访孔子的第七十五代后人，但是最早相伴孔夫子的就是商人子贡。那个时候经商是什么概念呢？就是后来16世纪欧洲经济学家讲的企业家概念，他把这个工人、艺术家、农民、商人，都算作企业家。

为什么呢？这个企业家的意思是你确定一个价格，把东西买来，再以不确定的价格卖出去。子贡做的事就是这样的，因为他后来又拼命向孔子学习，学的不是挣钱的方法，而是一个做人的道理。

子贡有一天问孔子，说我现在已经做到了“贫而无谄，富而不骄”，我是不是很好了？孔子想了半天告诉他，这还不够，你还要做到贫而乐道，富而好礼。这个就是真正的儒商。

我们现在有多少人做得到？包括我在内。我们仅仅能够做到富而不骄，这就很了不起了。

所谓的第一代企业家就是我们这个“92派”。中国就是这样打开了一扇门，像我这样的人，社会重新给了无限的可能性，创造了从来没有过的机遇，塑造企业家精神。

曾经我们6月份过生日的一批企业家，包括柳传志、刘永好，我们集体过生日，生日聚会时来了很多人。但我发现了一个问题，大家谈的都是往事，都谈论得到了什么。刘永好特别自豪，说：“太感谢这个时代了，要不然我就是个养猪的，我们现在得到的远远超过我们当年期望的。”我当年在黄河边上的时候，想有钱之后怎么办，第一个念头是买一堆苹果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。

但现在想想这一代人真是，没有谈论财富，而是讨论我得到了什么，得到的是一种精神，一种文化，一种存在感。这个特别了不起，就是一批商人到企业家，从企业家又找到了内在的精神。这个财富太了不起了。不管是成是败，活80岁还是60岁，他特别充实，因为他感谢这个时代，他觉得没有被这个时代落下。

所以在这个意义上，我有些伤感。下个时代是年轻人的。再给我30年多好，我要好好跟你们打拼。当然也祝福你们，你们很幸福，能够从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走向世界。

我简单讲讲，我今天的主题是登顶为了活着回来，人是为了活得精彩。简单讲讲谁是马洛里。马洛里是个英国教师，很儒雅。1924年他第二次来到了珠峰，6月8日他消失在8500米北坡，到底登顶了没有，不知道。1953年希腊人突破了第三级，获得了无上的荣誉。1996年在珠峰的北坡8200米终于发现了马洛里，他极有可能是从8700米滑坠点滑下去的，然后他在那里趴了快100年了，他像睡着了一样，半边头被埋在石头里，肌肉特别清晰。

现在马洛里成了什么呢？成了一个信仰，我们每个人都梦想着成为马洛里，就是说我们不怕死。后来我在想，为什么要登顶？真的想成为马洛里吗？不是。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登顶是为了活着回来，如果死在上面就没有成功，登顶只是完成了1/3，这是我几次登顶的感受。

但是为什么要登顶？企业家精神是什么？（点击蓝字阅读文章）张维迎教授讲的：“挑战不平衡，创造不平衡。”熊彼特讲的：“破坏性创新。”企业家挑战的就是不确定性。我知道不一定能活着回来，这让我着迷，我一定要活着回来，这是挑战。所以3次登珠峰，第一次就失败，我2009年在8700米，死了一个队友，伤了一个队友，为了帮那个受伤的队友，手都冻僵了，舍不得放弃。

我人生跨越最大的两个地方，第一，从中央机关出来，就是不做官，现在获得了自由。前几天有一个记者问我今天星期几(我不太清楚)，他说你太幸福了，你居然可以不知道星期几。是的，我是商人，我可以掌握自己的时间和思想，如果我是官员就不行，我不想做贪官，这挺困难的。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获得了自己的自由（点击蓝字阅读文章），所以庆幸从中央机关出来。

第二，从珠峰的北坡放弃。2011年我从北坡再回去，我说因为失败，我才回来。因为2009年我从8700米失败了，我发誓一定会回来，我就回来了。到了2013年的时候为什么再回去？因为2012年下山了，看到大家天天争碗里锅里的东西，觉得人生不应是这样的。就想念那种孤独，最关键的是想让自己吃饱后不贪图享受。

企业做到后面的时候，你是富豪了，你有话语权了，你可以享受了，这是当下道德的挑战。你们今天“走出去”，成功的概率我认为只有5%，失败的概率要大于成功的概率，这就是企业。为什么你还要做呢？就是因为你不要被落下，你要活得精彩。

所以最后登山就变成精神信仰了，现在经商也是精神信仰，因为它要证明我的存在，即便失败，也可以证明我没有被这个时代落下，所以登顶是为了活着回来，人生是为了活得精彩。

北大人是有信仰的，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需要思考北大人的责任。从这个商学院走出去以后，我们能不能创立新的价值伦理。

我去德国旅行的时候，有一座教堂有2000年历史了。教堂有两扇门，左边一扇门三幅画，从上到下。第一幅画，在伊甸园里亚当夏娃偷吃禁果；第二幅画，来到人间；第三幅画，到了人间受苦。第二扇门，从下往上看，第一幅画，他们到了人间吃尽了苦，然后开始悔悟，天堂多好，上帝对我多好，为什么要背叛呢？第二幅画，他们修行；第三幅画，他们与上帝和解。

这是什么意思呢？人间是苦的，上帝罚你到人间是吃苦的，我们都在人间。佛教里也讲，人生是苦。海德格尔、叔本华都讲，世界是荒谬的，人生是痛苦的。这些苦不是消极的，是让你认识到你有很多问题，你要经得住诱惑，你要修行，每个人都能成佛，都能回到上帝那儿跟上帝和解。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这样理解“这个世界是荒谬的，人生是痛苦的”，它有积极意义。所以我们北大国发院的学生主要的任务就是吃苦，不要想着享福，你的人生一切问题就简单了。

最后，每个人都在感伤，都在回顾。我们现在有一种回潮，35年的回顾，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有47个企业家，每个人都在回顾，这35年究竟怎么过来的？国际上也在问。这是我们北大国发院应该做的课题。我们走到今天，有哪些问题？

我现在自豪在哪儿？第一个很自豪的，我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把北京大学的校旗举遍了七大洲，包括南极和北极的人，可能10年内有人会超越我。我登上了七大洲高峰，我在海拔8500米写诗，在每座高峰摘下氧气面罩，朗诵我自己的诗歌，这点也很自豪，作为北大人留下历史的痕迹。

第二个很自豪的，我做不了首富，但是贡献了世界文化遗产。世界文化遗产宏村，我把它保护起来，2001年申请世界文化遗产，千年以后宏村依然有我的名字，是我保护起来的，是我使宏村成为文化遗产的，而且是北大人做的。

所以我想作为北大人，首先，我没有被时代落下。没有贪图享受，该吃的苦都吃了，做企业永远都面临着转型，我们做企业家的宿命，就是吃苦。我特别喜欢佛和上帝的话——“我罚你到人间去”，我现在甘愿在人间吃苦。其次，绝不放弃。每次登山，每次都想放弃，我最后给自己的任务就是多走一步，不要抬头，看看我在哪一步走不动了，就是这样只看脚下。一步一步，我走一步就是胜利。

所以给大家一句话：学会坚持，不要看终点在哪里，你走了，终会到达终点。再就是要承认自己的不足，懂得放弃的人是最成熟的，你放弃了你还有无限的机会。

大家以后会遇到挫折，会失败，但是就把你的人生当作一个试错的人生，你是北大人，你有担当，你有责任，你就是要精彩，最后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，你的人生都是精彩的。

最后，祝福你们，很羡慕你们赶上一个新的好时代。最羡慕你们有这么一大批这么优秀的教授。祝福你们拥有着精彩而幸运的人生。最后赠大家一句话，就是我喜欢的海明威的一句话——人可以被杀死，不能被打败。

　　本文摘录自作者《做事与成事》第六章“成事心法”，该书由中国出版集团/现代出版社2023年出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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